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亲密爱人(2)
笛飞声向来是体面的,至少在他面前是。
从前四顾没解散时,李相夷每每见到笛飞声,都没什么好脸色。因为他们见面要么是在公开场合,要么就是斗得太厉害被下属押来短暂和解,各自休养生息。
洛城那么大,赚钱的路子又那么多,李相夷其实也不是非得和笛飞声在某笔生意上争口饭吃。
但他每每下定决心,从此以后和金鸳的人和平相处,却总会再下一次见到笛飞声时被气得五内俱焚。
偏偏这位还最会做表面功夫,席间推杯换盏刀光剑影,散会了却每次都会派无颜过来问接李总的车是否到了,要不要搭我们笛总的车顺路回去。
顺路是不顺的,奚落他没人来接才是真。
应酬难免要喝酒,笛飞声是个混世魔王,剥削起打工人来毫不手软,金鸳的司机再晚都会来接他。但李相夷却于心不忍,觉得自己又不是不能打车回去。
因此每每独自在大堂坐着等出租,被金鸳一行人撞见。笛飞声在唇枪舌剑中输了半分,便定会抓住机会来扳回一城。
李相夷不吃这套,对无颜的邀请照单全收。每次一经邀请,还真就立刻取消了出租订单,上了金鸳的车。
笛飞声的表情自然像是见了鬼,但李相夷却爽了。不光很不见外的喝了车上的一小盒果汁,临走还不忘有礼貌的和好心笛总说再见。
看吧,只要我不尴尬,尴尬的就是他笛飞声。李相夷捏着特意带走的果汁包装盒,一边打开淘宝下单整箱,一边美滋滋地想道。
但事实证明,笛飞声是有些韧性在身上的。李相夷越是如此,他便越要在每次见面后都问出这个问题。于是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只要是李相夷和笛飞声同时出席的公共场合,两人都会诡异地一起离开。默契得像对多年的爱侣,十分引人遐想。
为此,洛城小报写了一篇又一篇,赚足了看客眼球。但四顾和金鸳依然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,和从前没有任何差别。
人的期望没有得到满足,渐渐地,这件事就沉寂了下去,无人再提及。但李相夷对金鸳的车却越来越如数家珍,而笛飞声亲自购置的甜品和饮料种类也愈发齐全。若是当天没有吵得太凶,两人在回去的路上甚至会闲谈几句,各自聊聊近况。
事情的转折在于有天会应酬得实在太晚,席间又着实喝多了几杯。李相夷在回去的路上坚持了一会,但到底还是靠着车窗沉沉睡着了。
醒来时已是深夜,车子已然停在了李相夷楼下的停车场。虽然开着灯,但车里还是很昏暗,只有笛飞声面前的笔电还泛着幽光。
李相夷恍惚了好久,才发觉自己竟枕在人家的大腿上,身上还披着件面料挺括的大衣,颈下体温鲜活,身上暖意如春。
笛飞声正在办公,很专注,很帅,也很性感。李相夷仰躺着看他,欣赏了一会才被发现。起来时见驾驶座没人,便打着哈欠问道:“司机师傅呢?”
“我让他回去了,”笛飞声收起笔电,拎着公文包跟着李相夷下车,将大衣抛过去,不容置疑道:“穿上。”
李相夷被迎面而来的衣服兜了个满头,迟疑了片刻才缓缓拿下来,问道:“那你怎么回去?”
“打车,”笛飞声按下钥匙,车子嗡了一声,“走吧,我送你到电梯。”
多少有点暧昧。李相夷本想拒绝,毕竟已经占用了笛总这么长时间,再让人家像保镖似的送回家,难免有些不知分寸。
但他看着身侧长身玉立,龙章凤姿的笛飞声,不知为什么,刚欲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。只好自欺欺人地想:反正已经耽搁了这么久,再多又能怎么样。
笛飞声对身旁人的小心思无知无觉,陪着他穿过了长长的地下通道,最终停在了某个门口。李相夷想将身上披着的衣服还回去,却被男人摆摆手拒绝,丢下一句“下次”,转身走了。
李相夷立在门口等电梯,一句“要不你今晚在我家凑合一下”迟迟没能说出口。眼见远处身影几乎要消失,笛飞声似有所察,转头看了一眼,见他还呆立在原地,便挥了挥手,权当告别。
“叮”的一声,电梯到了。将所有想说却没说的话彻底断绝了可能性。
后来那件衣服就一直搭在李相夷床头,送去干洗了几次,拿回来却依旧放在远处。而四顾和金鸳的关系也微妙地好了许多,不光一起拿下了个大单子,谈分红的时候也没怎么吵架。
下边的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,一个两个心怀鬼胎,轮番来试探。李相夷打得一手好太极,三推四诿,将事情搪塞得明明白白。公事上丁是丁,卯是卯,私底下亦和笛飞声再没什么深交,等到项目真提上了日程,反而没什么人来探究他的心思了。
与笛飞声那种混世魔王的气质不符,金鸳办事很板正,一切事宜都需要按照流程严密审核,力求一丝一毫都不出差错。因此当无颜将单孤刀贪墨公款,以次充好的证据放在他办公桌前时,李相夷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替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师兄辩解。
四顾会议室的灯光亮到凌晨,第二日单孤刀引咎辞职,但保留了手里的股份。
笛飞声对这个处理结果显然是不满意的,因为之后两司之间的合作,和李相夷对接的人换成了无颜。
金牌助理工作认真,效率极高,较自己的老板温和爱笑,也更善解人意一些。但李相夷总是会想起那晚笛飞声在车里看笔电时的样子,专注、严肃,性感的无可救药。
出于心虚、愧疚,或是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,李相夷试图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。但那段日子的笛飞声神龙见首不见尾,李相夷几番在可能见到的场合蹲守,都毫无例外地扑了个空。
有次他实在没忍住问了无颜,金牌特助笑容体面标准,眼神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,场面话说得漂漂亮亮,自家上司的行踪却没吐露半点。
李相夷便懂了,不是洛城太大,工作太忙,只是笛飞声不想见他。
那之后李相夷的生活便不再刻意打听笛飞声的行踪,一门心思扑在了和金鸳的合作上。偶然在应酬上遇到,也仅是礼貌寒暄,结束后独自穿过马路,去笛飞声绝不会撞见的地方打车回家,绝不再给金鸳添半点麻烦。
项目完成时举行了很盛大的庆功宴,来了不少商界的人笛飞声匆匆赶来,又匆匆而去。离开时和李相夷四目相撞,礼貌地点了个头。
李相夷便遥遥举杯,算是回应。
半个月后李相夷替师娘在商场取终于到货的披肩,看到笛飞声与一个打扮优雅的女人同行,举止虽不算亲密,但也明显不算疏远。两人气氛融洽地谈论着什么,经行某家珠宝店铺时,笛飞声驻足,向着里面的巨幕广告看了一眼。
LED大屏色彩鲜艳,婚戒上的钻石宛若星辰。
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不见人影,原来是在忙这个。
当天是如何离开商场的,李相夷已经记不得了。他只记得自己回家后怒火冲天地将床头的衣服打包,叫了跑腿上门来取。却在骑手小哥来了之后临时改了地址,将目的地从金鸳换成了师父师娘家,将披肩送了过去。
骑手走了之后李相夷发了好久呆,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才开始拆打包好的包裹。大衣重新挂在床头,李相夷觉得下巴上仿佛挂了什么东西,一摸脸,已然湿透了。
因此当笛飞声闯进来,不由分说地将他带走时。李相夷在一瞬间是很疑惑的。但他已经太久没见过这个人,只顾着看那张憔悴却依然光彩照人的脸。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抱着进了电梯,失去了刚烈的机会。只得随遇而安,任由这个昔日商场上的敌人摆布。
绵密的水声停了。玻璃门被打开,李相夷走了出来,叫道:“笛飞声。”
笛飞声回头,瞬间被满眼的雪白晃了神。李相夷只披了蒸腾的热气,坦然地站在他面前,红唇里吐出两个字:“衣服。”
笛飞声觉得自己的呼吸仿佛停了,盯着眼前清逸绝尘的脸,半晌才找回声音:“……我去拿。”
李相夷点了点头,就那样站在原地等着。笛飞声从外面的架子上拿下浴袍,眼观鼻鼻观心地替他披好。见他目光涣散,仿佛在神游物外,便索性将人打横抱起,快步走了出去。
笛飞声没有回到原来的房间,先将人放在客厅吹干了头发,随后复又抱起,踏上楼梯上了二楼。
东侧的卧室宽敞明亮,几乎占据了楼上的一半空间。阳光毫不吝啬地从落地窗泼洒进来,照得屋内澄澈灿烂,像一场过分圆满的幻梦。
李相夷被放在了晒得松软温热的床上,好似躺在了一团秋日的云彩中。楼下的门铃恰在此时响起,笛飞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,开了门禁。
陌生的声音在楼下响起:“笛总?”
“上来,”笛飞声不敢将李相夷一个人留在房间里,只得提高了声音,“上楼梯,左拐。”
噔噔噔的脚步声拾级而上,笛飞声坐在床边,握了握李相夷的手,温声道:“别怕,是医生。”
李相夷看着在阳光下呈琥珀色的一双眼睛,暗暗道我有什么可怕的。但床畔的人眼神太过于关切,他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,小幅度地朝着被窝里缩了缩。
来者是个面相不是很亲切的年轻人,名叫关河梦,祖辈父辈都是做中医的,偏他标新立异,成了个心理医生。
他板着脸坐在不远处,一个小时里问了至少百余来个问题,直到李相夷昏昏欲睡,才和笛飞声一同出去,在二楼客厅嘀嘀咕咕了好久。
李相夷不愿听有关自己的墙角,缩进了被子,疲倦地合上了眼睛。屋内的阳光依然漫烂,被衾也轻盈温暖。外面细密的说话声嘁嘁喳喳,成了最助眠的白噪音。
他的眼皮逐渐重了起来,轻飘飘地坠入了光明万丈的梦中。梦里笛飞声走进房间,坐在床头看了许久,最终幽然一叹,摸了摸他的额头,出去了。
别走呀。李相夷含含混混地想。留下来,我不会很麻烦的。

